摄影师Chris Jordan和他的同伴来到位于北太平洋的中途岛,一个号称“距离大陆最远的地方”。六十年前,这里经历了二战炮火的洗礼,而六十年后,它再次经历的,却是人类垃圾的侵略。
中途岛由“沙岛”和“东岛”相连而成,形成钳状,围出一个内湖。这让它成为一个很好的“垃圾袋”,来自各个大陆的塑料垃圾“漂洋过海”,一部分就留在这里。Chris在中途岛发现了一些信天翁的尸体,它们的皮肉内脏已几近风化完尽,只剩下骨架、羽毛和喙,但身体“里面”却堆满了塑料垃圾:打火机、瓶盖、塑料小球、尼龙线、玩具零件……当地人称这都是它们的父母喂进去的。信天翁在海岸边捡拾它们认为是食物的东西来喂养后代,结果成为了让它们丧命的毒药。
于是有了这组照片《中途岛》。摄影师为信天翁的尸体拍照,他们约定了3个原则:不在它们身上堆放更多垃圾,不对垃圾重新摆放,只有在骨头、羽毛或树叶等遮挡了视线的情况下才做出少量移动。对于这组作品来说,自然界完成了所有的创作:在这个最能代表自然的地方,人类与鸟类相遇。相遇的方式是取代,鸟的形体依旧,只是其血肉被人类制造的塑料制品取代。相遇的结果是死亡,隐蔽、缓慢、由内而外又难以抵抗。
Jordan持续关注消费主义与环境污染这类议题。他认为循环经济并不能带来问题的解决,关键是我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东西。在他的另一组作品《Run-ningthe Numbers》中,阳光变成了数不清的石油桶、自然风景被品牌logo堆砌。每一幅看上去漂亮的画面,若用显微镜的尺度来看,都是美国人日常消费物品的拼贴,而每一张作品中石油桶、芭比娃娃的庞大数量,也不过是美国人一瞬间消费掉的数量。什么才是这个社会的真面目?他在提问。这组作品的副标题是“美国自画像”。
前不久,中国摄影师卢广的摄影专题《中国的污染》因获得尤金·史密斯人道主义摄影大奖,在网上广为传播。与《中国的污染》奔放、直面和控诉的风格不同,在Jordan的作品中没有我们对环境污染题材早已习惯了的视觉经验———严峻的污染与弱小的主角,他是以平和、充满隐喻和哲思的视觉语言,揭示环境污染的现实。
从拼贴画到信天翁的“遗照”,Jordan还试图传递这样一个思想:每个宏大的生活现实,都是由具体的个体组成的。那些造成死亡的证据,是我们每天都在使用的打火机或丢弃的塑料瓶盖。没有人有理由置身事外,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场悲剧的肇事者与受害者。自然的生命被我们亲手制造之物取代,它折射的,是我们的生命正在被这个消费社会所侵蚀,这个过程同样是隐蔽、由内而外又难以抵抗。
Jordan在日记中写道:“随着时间流逝,夕阳的余辉静静抚过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大自然正在一笔一笔地修复被人类盲目撕碎或涂污无数次的画布。”自然是含蓄而充满力量的,她像母亲一样,等待着迷途知返的儿女。信天翁是她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