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所列,仅是长春中国照相机文化博物馆馆藏之冰山一角。在这里,从早期的木质镜箱到2007年嫦娥一号三维立体相机,其间制造、生产的千余种国产相机蔚然麇集,俨然一部中国相机发展史。对我而言,这是一部可以碰触、可以摩挲的历史,和在故宫里仰面瞻仰那些真迹或非真迹,又有不同。
完备的相机发展史,不单要在宏观上链条不失,也应有它的厚度,惟其如此才能丰盈饱满。航拍相机、工业相机、立体相机、千人合影转机、12英寸大型外拍机、具有特殊用途的微型相机、长春牌第一台国产一次成像相机、新中国第一代居民身份证缩微仪、98抗洪纪念相机(惟一带有八一标志的相机)、港澳台生产的相机,如此等等,自然属于博物馆搜罗的“不寻常”,但它也在种种“寻常”上倾尽了全力——简易相机、傻瓜相机、卡通相机、印着国外名机商标的山寨相机……馆主周焕臣的说法是:“不少人觉得是垃圾,我捧回来。只要是国产的相机,在这里就有它的位置。”我的第一感觉是,这些“粗制滥造”的相机一排排摆放在博物馆里,恰如吴道子所画钟馗的第二指,赋予整幅画作无限的气韵生动。
馆藏最大相机:1930年代24英寸制版照相机
馆藏最小相机:仅一元硬币大小
日本藏家陆田三郎在《中国古典相机故事》里作感叹语:“今天,即使是日本的相机店里的最新型数码相机,只要你把它翻过来看看,就会发现大多是中国制造……”国人读到这里不必激动,因为陆田先生所谓“中国制造”不过是“made in China”(在中国制造),扯不上中国的技术和工业水平,倒是周焕臣的收藏,落脚点在“made by China”(由中国制造)上面,每一台相机都带着鲜亮亮、活泼泼的本土烙印(虽然其间国产化率也有差异),汇集在一起构成了敦敦实实的中国相机工业的演进史。
博物馆馆名却未称“照相机工业”,而是“照相机文化”。我理解的博物馆的思路是:收藏国产照相机以及与照相机有关的一切。这个“一切”,包罗万象。从早期的镁粉燃放器一路到高级万次闪光灯构成了闪光灯系列,早期天津生产的七星牌玻璃干片、新中国第一代东方红牌胶卷等各种胶卷勾勒出国产胶卷的历史,早期的双龙相纸、汕头公元摄影化学厂生产的新中国第一代公元牌相纸等描绘出国产相纸的发展面貌。还有诸如1925年北京照相学校的招生简章、1930年王开照相馆的取相收据、仙乐牌“透明照相水彩天然色”(用于底片着色)、新中国第一代放大机——大来牌放大机、1954年长春铁北玻璃厂磨制出的中国第一块稀土光学玻璃、上海华昌工业社等生产的十多种照相角(一角钱50个,用于在相簿上固定照片)、各种显影粉定影粉显影罐、具有代表性的光学镜头、五花八门的玩具相机(嵌有照相机模型的玩具),连同那300余册摄影图书、杂志(如1913年商务印书馆《新编摄影术》、1923年康有为题签并作序的欧阳慧锵著《摄影指南》、1926年林泽苍、高维祥合著《增广摄影良友》、《晨风》、《飞鹰》、《天鹏》、《晋察冀画报》),堪称洋洋洒洒,蔚为大观,不惟是一门产业史,也具备了文化史的诸般好看之处。此中良苦用心,透显出博物馆的最大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