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们是母亲
“我采访的地方,都这样贫穷;我拍摄的影像,都这样平凡。”于全兴沉吟着重复说,“贫穷而且平凡……”
他拍摄过一个叫杨会的母亲。她家有0.7亩坡旮旯地,年收成苞谷150公斤、土豆600公斤,到4月就没得吃了,靠借粮生活。她最着急的,是公婆去世欠下的2000元债,还不上,就去卖血。可到了血站却卖不成。卖血需要身份证,杨会没有。办个身份证要20块钱,那是她家一个月的生活费,她办不起。
他也拍摄过把卖血作为副业的祝贤美。卖血要到县里的血站去,她舍不得花车钱,总是一大早起身,带上一个熟土豆或者苞谷团子,走到县城去。这样到了县城便是晚上了,只能住下来。白天卖盒饭的小商铺,把摆摊用的木板一搭就是床,住一夜,3元。天亮后就去卖血,卖一次,能得60元。卖完了,再走回家。可有时抽完血头晕,只好坐车回,要花掉15元,能带回家的钱,就只剩下35元。她连续3年卖血,最少的一年,卖了4回。
他拍摄过一天筛4吨河沙只能挣9块钱的熊昌碧。他拍摄过下了雨才能洗头的卫小爱和她的女儿。
他拍摄过“有电,但点不起灯”的杨正莉一家。
他拍摄过的820位母亲,大半至今尚未走出贫困。在集结这些影像、即将出版的名为《母亲》的纪实作品中,于全兴写道:
在中国4200万贫困人口中,至少有1100万是贫困母亲。她们大多生存在石山区、深山区、荒漠区、黄土高原区和库区、滩区,地域偏僻,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经济落后,生存条件极为恶劣。她们当中80%以上是文盲,50%患有各种妇科疾病。
我不敢奢望别的,我只是希望人们能够理解——中国母亲是贫困的最大受害者。
她们是家庭的中心,却因贫困而家徒四壁;
她们身为人妇,却因贫困而比男人更操劳;
她们身为人母,却因贫困而不能乐享天伦;
她们身处当代,却因贫困而过着原始生活;
她们的贫困扣人心弦。
我不敢奢望别的,我只是有一个小小的愿望——请关注母亲的贫困。请关注贫困的母亲。
请帮助中国母亲们脱贫,请为她们尽一点心,出一份力。
千万不要拒绝。因为,她们是母亲。
“我要的笑容,不能是摆出来的”
于全兴手中的摄影镜头,曾经面对一个个穷困母亲的面孔,但他更希望进入取景框中的,是一位位摆脱贫穷后的母亲们的笑脸。为此,他成为“幸福工程”的志愿者。这是一个从1995年开始的,致力于“救助贫困母亲”的行动。
“我要的笑容,不能是摆出来的,不能是领导要她笑出来的,要发自她的内心。”于全兴说,“这装不得假。真笑假笑,一眼就能看出来!”
每一张脱贫母亲的笑脸后面,都有一个故事。
王秀梅曾是云南山区八道哨村的一位贫困母亲,穷的时候,买不起一双袜子。
后来,县里拨给她家一笔幸福工程款,1500元,资助她家办个酒作坊。刚开始,没经验,成本很高,出酒率很低,干了个赔本买卖。眼看着她的“幸福”要落空,王秀梅跑到山坳里大哭一场。哭够了,还得干。王秀梅去向有经验的人求教,渐渐找到门道。
于全兴到她家采访时,王秀梅已经脱贫。进到屋里,看到王家两个孩子正在电视机前打游戏,锅里正煮肉食,满屋飘香。王秀梅说,以前过苦日子,过年能吃上一只猪脚就不错啦,如今就是平常日子,想吃鸡鸭鱼肉,一样吃得起。说时,她满脸是幸福的笑。于全兴手中的相机“喀嚓“一声,给她的笑容定了格。
“你看,”于全兴指着照片上的王秀梅笑脸说,“只有这种苦尽甘来的笑容,才特别甜美。”
张秀琴家在宁夏灵武西渠村。进入她家院子,只见到处都是稻草,一家人和雇来的两个女工正在编织机前编草帘子。编一个,挣5毛钱。
没草编的时候,张秀琴连孩子的学费都交不起。乡里干部到她家考察一番,决定依托“幸福工程”资助张秀琴2000元发展草编。于是,她买了台脱草机,和丈夫一道拼命干了一年,当年便还清了“幸福工程”帮扶款,见还有结余,又购买了一台草帘编织机,从此每天能打帘子100多个,家里的生活富裕多了。如今,张秀琴家有了家电,日子过得很舒心。
这就是于全兴参与“幸福工程”,并年年往西部跑的原因。
幸福工程——救助贫困母亲行动,实质内容有3个。一个是“治穷”,以“小额资助、直接到人、滚动运作、劳动脱贫”的方式扶助贫困母亲发展家庭经济,提供就业机会,帮助她们增加收入,脱贫致富,提高经济和社会地位;第二个是“治愚”,扶持村一级兴办母亲学校及各类培训班,帮助贫困母亲扫盲,学习科学文化知识,掌握一二门致富实用技术;最后是“治病”,帮助贫困母亲检查和治疗常见妇科病,向她们提供生殖保健方面的健康援助。
在于全兴看来,这个全国性工程要在1100万贫困母亲中实行,并不简单。“就说‘小额资助’这一项,僧多粥少,助谁不助谁,就是个难题”。
“一般情况下,救助贫困母亲的小额贷款,每一笔也就是一两千元。”不过,虽然钱少,于全兴说:“至少我了解到的情况是,这些贷款都能发放到贫困母亲们的手中,几乎没有发现官场截留的情况。而且,最让我惊讶的是,没有呆账和死账,贷款的偿还率几乎是百分之百。”